麵前一向溫婉的妹妹賈淺淺眉頭微蹙，眼波流轉間透露出刺骨的厭惡，用憐憫又略帶複雜的目光盯著蘇婉頤。

“你彆怪我，怪就怪蘇蔚庭那個老東西至死都唸叨你的乳名，我和我娘在他眼裡永遠不過是續絃和庶女！”

聽到蘇蔚庭的名字，蘇婉頤肥碩的麵容一凝，被擠著的小眼睛露出一絲迷茫，轉而身軀像一座小山一樣頹然。

“蘇蔚廷...父親為什麼要念著我...”賈淺淺看到蘇婉頤這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，不由得怒從中來，姣好的麵龐染上怒色，聲音尖利又帶著顫抖。

“嗬，你的好爹何止是念著你？

我哪一點不比你強？

憑什麼我費儘心思想做的好，可他明褒暗貶，背地裡把好的都給了你！”

氣急，賈淺淺一個邁步，盈盈瘦弱的身軀竟然將縮在床上的蘇婉頤揪了起來，打量著胖到趔趄，不修邊幅的蘇婉頤，不由得自嘲起來。

“也是，你蘇婉頤這輩子隻做對了投胎這一件事。”

但又突然變得神色詭異，細膩如絲的手指掐著蘇婉頤油膩的臉，不知為何，明明修剪得整齊而圓潤的指甲卻深深嵌入她的肉裡，彷彿帶著無儘的憎恨。

“那你可知道，你做錯的事，讓你下地獄都不足為惜！”

蘇婉頤痛到麵色泛紅，喘息間又不禁想起自己荒唐的前二十年...三歲，蘇婉頤掀掉了母親的牌位，被麼麼教唆，嚷嚷說難產而死的母親是壞女人，童言無忌，蘇蔚廷麵色鐵青卻不忍加怪。

五歲，蘇婉頤頑劣不堪，氣跑了幾個開蒙的夫子，後來被有所圖謀的太學生李光灌輸一腦袋歪理，在府裡作威作福。

七歲，蘇婉頤開始口腹之慾旺盛，為著一口柑橘不夠甜，竟將柑橘汁擠進采買管事的眼睛裡。

九歲，蘇婉頤大字不識卻曉得看《鴛鴦秘譜》，受到蘇蔚廷責罰卻以絕食相逼。

十歲，蘇婉頤穿男裝招搖，跟蘇蔚廷說不許生兒子，她要繼承家業，軟弱的蘇蔚廷居然答應了。

十二歲，蘇婉頤惡名遠揚，金衩之年相貌醜陋，行事粗鄙，忤逆父親，罔顧朝綱。

十五歲，蘇婉頤及笄，與侯府不學無術的嫡子鄭晚舟“佳偶天成”，成為全金朝笑柄。

十七歲，蘇蔚廷中毒身亡，蘇婉頤大鬆一口氣，無人再嘮叨自己，出殯那天與鄭晚舟在怡春樓廝混。

二十歲，蘇婉頤被誘騙將謀反聖旨藏入鄭宗澤書房，聖上疑心，導致侯府滿門抄斬...滿門抄斬的噩耗傳來，蘇婉頤呆住了，她混沌的大腦好像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蟲子，啃食著她的思緒。

為什麼？

賈淺淺不是說隻要幫她一點小忙，就能讓自己從主母張錦芊那裡拿到管家權嗎？

淺淺一向是...護著自己的呀...想起比自己小兩歲的賈淺淺是庶母賈瑩的女兒，從小就溫婉可人，懂事後雖厭惡蘇蔚廷續絃，但對賈淺淺卻無牴觸之心。

相反，信任極了因為賈淺淺總是溫溫柔柔，眼眸彷彿盛著一汪清水，無論蘇婉頤做什麼，賈淺淺都支援她、幫她善後。

為什麼賈淺淺要陷害自己？

蘇婉頤雖蠢笨，但也知道觸犯天威的下場！

蘇婉頤縱情享樂的腦袋不允許思考那麼多彎彎繞繞，隻能大喊大叫，靠摔打東西撒氣，因為不知何時房門己被看守了起來。

隨之賈淺淺就出現在了蘇婉頤的房裡。

得知的確是賈淺淺母女謀劃的這一切後，蘇婉頤彷彿被抽乾了所有力氣。

憤怒，疑惑，懊悔...各種情緒湧上心頭，她呆滯了。

此時賈淺淺依舊掐著蘇婉頤的下巴，兩眼散發出興奮的光，彷彿想從對方的模樣中揪出勝利的快感。

是了，賈淺淺對蘇婉頤很好。

蘇婉頤挑的夫子，是賈淺淺的母親精心安排的。

蘇婉頤不想學習，賈淺淺就幫她逃學。

蘇婉頤打遍了丫鬟，賈淺淺就把侍女思柔送到院子裡，百般教唆蘇婉頤，後來思柔爬上了鄭晚舟的床，洋洋得意。

...蘇婉頤好像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裡，這個謊言讓她是非不分，混沌愚笨。

“父親是怎麼死的？”

沉默許久的蘇婉頤突然發問，語氣不像以往的高傲淺薄，帶了些頹唐和疲憊。

賈淺淺愣神鬆了手，隨之笑得金步搖都在顫抖。

“蘇婉頤啊蘇婉頤，你裝什麼大孝子呢？

蘇蔚廷的死你也有一份功勞呢！”

賈淺淺拍著手：“要不是你剛會講話就想要一個媽媽，蘇蔚廷應該終身不娶。”

反倒是自己，蘇婉頤心口一窒，一首唾棄蘇蔚廷續絃，卻不知是她的童言無忌讓蘇蔚廷牽心。

“你呀，不辨是非，蠢笨如豬，記恨蘇蔚廷的管教，卻對我和母親親近，就算我們毒死了這老東西，你也冇有半分察覺。”

賈淺淺猩紅了雙眼，猙獰道：“你死得不冤啊！”

蘇婉頤感到天旋地轉，“死得不冤啊！

不怨啊！

不冤啊...”賈淺淺的話像咒語又像紛飛的利刃，對蘇婉頤進行最鑽心的淩遲。

詛咒“切割”著她肥胖的身軀，油脂滴滴答答落在地上，首到蘇婉頤的靈魂被剝絲抽繭，丟入漆黑的夢裡...若能重來，蘇婉頤想再問問蘇蔚廷...算了...彷彿睡了很久很久，蘇婉頤感受到刺目的日光，睜開眼，她重生了。